时间:2018-1-11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著名作家王宗仁授权专栏

海拔米的军礼

文/王宗仁

汽车攀登到唐古拉山巅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我们从昆仑山下格尔木起程时东天上刚吐出暑色。此刻海拔多米的世界屋脊,日朗风不安静,更远的鹰,高度在天空云之上,从容地延续着神秘的生命。汽车停在公路边一块巴掌平地上,跟随我的车同来的张洪声团长对我说,小王,带我去感谢多吉顿珠阿爸。说着他将一个红纸包递给我。我指着山弯里一顶矮矮的蘑菇状的牦牛绳编织的帐房,对团长说,那就是老阿爸的家。

一个率领着浩浩荡荡数百辆军车,驰骋在世界屋脊上的汽车团上校团长,何以见得去拜谢一位深山里的藏族老人?那场美丽的六月雪降下来的时候,不管它多么轻柔,还是旁若无人地砸疼了我的心。我车上卸下来的三吨半战备物资,招引老人走出他温暖的帐房,像我一样成了风雪之夜的守山人……

我的59号车技术状况在连里还是比较好的,所以经常跑单车或随三、五台车的小分队执行任务。可是没想到那天傍晚行驶到唐古拉山上突然抛锚。说起来还是怨我,连续昼夜行车,我实在太疲劳,上山时车速慢我就让助手昝义成开上慢慢爬坡。这小子的技术不熟练,拐弯时一个错档就把变速箱的齿轮磕碎了三个。途中无条件修复,带队的秦副连长当即决定,卸下车上的承运物资,联系兄弟连队顺路返回的车将抛锚车拖回驻地修理。小昝随车护送,我留在山上守候。副连长让司务长给我留下足够的干粮后,他用温和的口气给我下了命令:“估计你三五日不会饿着渴着。人在物资在!我们会安排人尽快上山救援。你压倒一切的任务是守护好这些战备物资,一斤一两也不得缺失!”我明白,一车物资三吨半,可我肩上的责任比这还重要!

那个年代,西藏不通火车,空中也是禁区,进藏所需的大量物资全靠汽车运输。后来边境上又起了战事,这样我们这些汽车兵的任务就翻倍地增加。大家追日赶月地在世界屋脊上跑车,汽车轮子把公路都摩擦得发烫、变软,谁都恨不能再借别人的手脚一个人开上两台车跑。偏偏就在这运输吃紧的当口,我的汽车抛锚了。我车上装的是运往边境某地的食品,卸下来的货物码得四方四正地堆放在公路边,像被时间浅搁在渡口的一只孤帆,我日夜守护。

唐古拉山的夏夜,没有任何方向的风像一根根无法拔掉的刺,搅乱了山的影子。高原入睡了,我枪膛里的子弹醒着。我守在山上的第三天黎明,一场防不胜防的六月雪突然降临。雪落地就化成水。物资垛虽有蓬布掩盖,那也只是遮了个顶端,雪被风旋着从四面八方浸浇着。无奈之际,我脱下皮大衣盖在上面,杯水车薪,能有多大作用!就在这时候,一个黑影至远而近地朝我移动。确切地说,它几乎是与风雪同时来到我眼前。偷袭者总是披着夜幕行事,果然会让我遇上?枪的板机不能轻易扣动,我只是端着枪厉声喊道:谁?站住!接应我的是一句暖心的藏族佛僧“六字真言”,然后才是一句半生不熟的汉话:“藏家的亲人莫要惊慌,感恩金珠玛米的信徒来到了你身边!”跟声,一位头戴藏家鸭舌帽的老人双手合十地站在了我面前。他银须蓬嘴,背着杈子枪。这时他用手指彬彬有礼地点了点额头,将吉祥如意掸向我。然后指了指身后,我这才看清不远处站着一头牦牛,黑乎乎的像一座小山包。这阵子风雪好像发威似的比刚才凶猛了许多。

在我深感无助的时候,就这样认识了多吉顿珠老人。他一站在我面前就火急火燎地说:快把你堆放的这些宝贝盖好,夏天的雪一挨上风就成了水,不能打湿了金珠玛米的货物。说着他就很轻巧地从牦牛背上拽下来一卷牦牛线毯子,展开,让我拽住一头,他扯着另一头,忽闪一下,就搭在了物资垛上。接着我俩又搭上了第二块第三块……三块牦牛线毯子把物资垛包掩得严丝合缝,活活像一间结实的小帐房。在我突然遭遇风雪,一时无所适存时阿爸送来的这间帐房是我的无路之路,港湾。老人虽然浑身落满雪粒冰渣,我却不希望他离我而去。他就在我心里!在日后漫长的日子,这瞬间出现的他的形象,足够我一生铭记。

我和阿爸交谈后,得知,这位身板硬实干活麻利的汉子,是一位50岁挂零的孤寡老人。他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曾记得自己出生在何年何月,只听别人是似而非地讲过,他被父母遗弃在羊圈时干瘦得像一只饿荒了的小狸猫。好心的拾荒老人才让把他抱到自己的岩洞里,用拣来的一堆散乱的羊毛裹住了他,收养他做干儿子。给他起名多吉顿珠。老人身无分文,心却是满满的。他总是挨冻受饿,也不让多吉顿珠受半点委屈。阿爸去逝那年,10岁的多吉顿珠将老人掩埋在岩洞边的向阳山坡上,他说不忍心远离阿爸,儿子要为阿爸守墓。好像只是转眼之间,阿爸的坟头就杂草丛生。他舍不得割去那些草,他料定其中必有一棵草会长成大树,给阿爸冬挡寒雪夏遮烈日。阿爸走了,多吉顿珠依然穷得常常吃百草充饥,饮山泉解渴。山里无定向的野风萋雨竟然把他吹炼成一个铁塔似的硬汉子。五十年代初,进军西藏的解放军在草原驻扎后,有心把他安排到一个牧村去住,性格像牦牛似他倔强坚持要住在岩洞里,给阿爸做伴……

夜里我和多吉顿珠阿爸一同守护物资。我挎着冲锋枪,他身背杈子枪,一军一民,藏汉联防。风雪暴烈,大山沉静。那是守山的第一夜,我绕着物资垛巡视一圈,发现离我们两米开外的地方蹲着一个黑影,便问阿爸那是什么。他笑笑:它是我的伙伴,从现在起它也是你的伙伴。说着他打了声口哨,招招手,那黑影就走到了他跟前。原来是一只藏獒。阿爸蹲下去拍拍藏獒的脑袋,对它嘀咕了几句什么。我略有知,好像是说金珠玛米是咱自家人一类的话。藏獒便过来舔了舔我的军鞋,算是认了我。我和阿爸守护战备物资,藏獒给我和阿爸放哨。

我在唐古拉山守护物资的五天里,和多吉顿珠阿爸形影不离。白天,我把连队留给我的干粮送到老人帐房里,做成藏汉两个民族风味的饭食,共尝生活的甘甜。夜里阿爸总是领着藏獒陪我守山到很晚才回帐房。提起那风味饭,我今生今世也难忘的粗茶淡饭!就地取材,自己动手。阿爸现宰一只羊,他掌勺我做助手。两只像小盆盆一样的藏家木碗里,羊肺几片,羊肝几尖,羊肚几条,嫩鲜鲜的羊头肉多多。我们连队烙的锅盔饼,泡在滚烫的汪汤里,阿爸再给汤里点两勺酥油茶,那个美气呀,还没吃到嘴里香味就渗满了全身每个毛细孔。这一刻我享受的是有意义的生命拥抱。我对阿爸说,咱俩是军民鱼水一家人!他笑笑说,不,还是叫粗茶淡饭藏汉亲。在我们吃饭的时间里,阿爸总会指派藏獒几次到公路边去巡看物资。我真佩服,藏獒怎么让他训服得那么听他招呼!

后来,确实是后来,我走下唐古拉山后,突然萌发了按奈不住的创作欲望。那时我已经是文学青年了,从14岁开始就断断续续在《陕西文艺》、《青海湖》、《甘肃文艺》等报刊发表作品。那真是把文学看得像生命同等重要。可是在守候唐古拉山的那些日日夜夜,我竟然没有想到要写点什么,心思全凝聚在枪膛里。现在下山了,好像只是一瞬间,灵感爆发,一夜之间就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就是多吉顿珠说过的那句话《粗茶淡饭藏汉亲》。这就是文学,它是具像的又是抽象的。写什么,什么时候写,有其自身的发展逻辑,既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随波逐流。我的这篇散文刊登在我们部队的油印小报《高原快报》上,团广播室也反复播送过。张团长就是看到这篇散文后才专程赶到唐古拉山……

我领着团长来到多吉顿珠阿爸的帐房前,只见门帘上吊着一只藏靴——这是阿爸自己做的暗号,告诉找他的人他出门放牧去了。我们转身往右边走了不到5分钟,果然看到老人在草滩上放羊。他大步朝我走来,人还未到声音就像洪钟般亮过来了,是一句在藏区流传很广的彦语:“怪不得早晨山畔的雪莲花开得那么艳眼,原来是尊贵的客人上门来!”他张开的手像虎钳一样抓住我的手,摇得我的身子直打恍。我赶忙把今天的特殊客人介绍给他:“这是我们汽车团的张团长,他特地从格尔木赶来感谢您对我们亲人般的支持!”阿爸忙摆动着手,说:“草原上每一朵格桑花都是因了金珠玛米的浇灌才开放,我就是把这身老骨头搭上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快不要一家人说两家的话了!”这时张团长双手把那个用大红纸包着的感谢信递给多吉顿珠老人。感谢信是我们汽车团的藏语翻译用藏汉两种文字写成的。然后,他双脚并拢,立正,举起右手,恭恭敬敬地给阿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站在团长身后,也将右手举到帽檐上……

高处,海拔多米的世界屋脊上,两代军人像从天上举起凝重的手臂,为西藏送去的这个军礼,谁能描绘出它的金贵,又有谁能想象出它的芬芳!此刻,太阳穿云而出,唐古拉山通体闪烁着透亮的阳光。这个故事有了一个精彩的结局,我仍然是一个快乐地开着汽车跨河越山的高原汽车兵!

王宗仁,年出生于陕西扶风,汉族,初中毕业,年入伍。党员,高原军旅7年,以后一直在总后机关工作。历任汽车驾驶员,副班长,团政治处书记,新闻干事,创作室主任。一级作家,享受政府特贴。

出版报告文学、散文集30余部,题材以青藏军营为主。长篇报告文学《历史,在北平拐弯》,中篇报告文学《青藏高原之脊》。散文有《情断无人区》,《五道梁落雪,五道梁天晴》,《藏羚羊跪拜》等4篇散文选入初中语文课本。《藏地兵书》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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