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扶风，有给新媳妇“送娃娃”的习俗。每到正月十六傍晚，当年才娶新媳妇的人家，打扫好卫生，准备好酒菜、糖果，把院门大开、放亮灯光，喜滋滋等待“送娃娃”的人来。“送娃娃”的人以村里的妇女为主，由两个中年妇女装扮成老翁、老婆，像戏剧里的丑角演员，怀抱用麦草、稻草绑扎或用白萝卜雕刻的“假娃娃”，一尺来长，鼻子、眼睛、嘴巴、胳膊、腿，样样不缺，唯独两腿间的“牛牛”显眼而且夸张。“牛牛”用红布包裹，里面塞着玉米芯或红萝卜。我们村的黑蛋婆娘长得人高马大，又爱说笑，藏了一肚子怪话，专扮“送娃娃”的老翁，走在人群的最前头，下巴粘上胡须，嘴里噙根长烟锅，反穿羊皮袄，手拄拐杖，故意一走三晃，村里的妇女、碎娃们前呼后拥，逐家“送娃娃”。每当走进一家头门，黑蛋婆娘站在院子里高喊：“双双核桃双双枣，要下娃娃满院跑。”主人家赶紧迎上前去，热情问候。走进二门，黑蛋婆娘又喊：“儿媳孝，孙子闹，乐得阿公胡子翘。”走进新媳妇房间，黑蛋婆娘又喊：“芹菜芫荽满罐罐，引上孙子命蛋蛋。”涌进的人群开始起哄：“娃肚子饿了，赶紧给娃吃奶。”一帮妇女围住新媳妇，推推搡搡，要解衣服，新郎慌忙保驾，新媳妇羞红了脸，端起盘子里的水果糖、花生、瓜子给大家分发，人多手稠，一时发不过来，后面挤不到跟前的捣蛋鬼，从新媳妇背后伸手将盘子打翻，制造混乱，花生瓜子水果糖撒了一地，碎娃们满地哄抢，主人家一点也不气恼，要的就是那份热闹，又端出一盘来招待大家。黑蛋婆娘蹬掉布鞋，麻利地爬上新炕，盘腿而坐，喊一声：“爷跑乏了，新媳妇快来给爷点上一锅烟顺顺气。”新媳妇拿了火柴或是打火机，“扑哧”一声把火苗伸向黑蛋婆娘嘴边的烟锅，这时，黑蛋婆娘嘴巴却上下左右抖动，烟老是点不着，围观的人群中发出阵阵大笑。有的新媳妇，只好一手按住抖个不停的烟杆，另一手点火，黑蛋婆娘发话了，新人蛮有经验嘛，弄不成就拿手按，跟谁学的？那些妇女都是过来人，一个个抿嘴偷笑，新媳妇连脖子都红了。接着是刁钻的问题，如指着“娃娃”牛牛问叫个啥。新媳妇左右为难，横竖不吭声，就要当众给“娃娃”吃奶。回答吧，接着又问“牛牛”是肉的还是骨头的，都能干些啥。新媳妇一般脸皮薄，越羞怯越能引起人们哄笑，只好瞅准时机，冲出人群跑到别的屋子躲起来，一场“送娃娃”的闹剧才算落下帷幕。当年我媳妇胆小，听到街上人声鼎沸，人家“送娃娃”的还未踏进我家大门，就慌了手脚，满院子乱跑，竟然“失踪”了。“送娃娃”的人在床下、灶房、柴垛、后院、猪窝各处寻了一遍，也未见到人影，把我数落一顿，留下白萝卜“娃娃”后悻悻而去。原来，她倒扣背篓，躲在猪窝旁的黑影里，逃过一场“劫难”。主人家还要招待“送娃娃”的几个主角吃饭，她们一般会象征性地吃上几口，说几句早生贵子的祝福话儿，起身告辞，又去别的人家“送娃娃”。笑声阵阵，乡情浓浓，父老乡亲和村庄一起，在幸福的憧憬里沉醉了……（马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