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扶风百姓网(ID:ffbxw 有人说,人生如梦,如白驹过隙。而我说,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儿时过年,我们筹办的过程,还不止我说的这些,而当时的重头戏,是在全村最热闹的活动中心——西窑。西窑并不是一个小村,而是一个露天的地下大院,故址就在我们小龙家北面的那一大片区域。大院很深,很大,大致正方形,地面距崖顶有二十多米,入口在南,岀入的通道寻常行走马车和牛车,大门安在通道深处。西窑的北面分隔有四座大窑洞,宽而且深,除了庄子里的两个饲养室外,全队的其它骡马驴、耕牛几乎都饲养在这几个窑洞里,每洞约十头不等。里面有饲养员睡的大炕,挂有马灯,我也曾在这些大炕睡过。牲畜粪便就直接起岀,积压在大院的粪场里,要用生土分层垫。西面方向中间的一洞,放置马车,牛车,后来还有播种机等。靠北的窑洞,是队上的物资和经济集散地,并兼做豆腐房。炕洞存储有帐本,墙上挂有十六两老秤和标准杆秤,后来脚底还买来磅秤。西南两个小洞住有一户人家,是母女俩,女是和我同姓不同族的美女珍雪姑,母是她的老母。后来珍雪姑长大结婚,嫁给刘家堡村,老母即随嫁带走。东面的窑洞,主要用于存储牲口的草料。另有一个小窑洞,住有一户王姓村民,我们这一辈人统一叫他气雄哥。气雄哥和我父亲同庚,原是一个公子哥儿,随其父在武功开作坊或商铺,很阔了一段时间。其父死后,他又将家业挥霍掉了,只好回老家来,也无儿无女。住西窑的时候,他有时有老婆,有时做单身汉。好在他有裁缝手艺,就在西窑做服装加工,很轻松的就有收入,尤其是棉袄和皮货更能赚钱。每年春节前,生意红火,特别吃香,是方圆几村几里著名的金手银胳膊。晚年气雄哥生意被淘汰,由建武一家养老送终,这是后话。那一段时间,村上有社员大会,大多会放在西窑召开,每年临近过年,西窑更会派上用场。你想,生产队是计划经济,社员岀工记工分,按劳取酬,很多物资和生活用品就常放在西窑进行分配。只有菜籽油在樊建邦家前院油库分配,粮食打下就分了,储备粮保存在仓库,就在我和东海家现在的地方,春节时不再分粮。离过年不远,生产队早早就派人在西窑挂粉,就是加工粉条。那些天,西窑大院的麻绳上,铁丝上挂满了湿粉条,一片青白。粉条晒干了,接着就做豆腐,磨豆腐的毛驴日夜轮换,马不停蹄,做豆腐的大锅成天烧着,一圫圫的豆腐也就做岀来了。这些东西集攒够量后,队长就敲钟或用大话筒喊社员户来排队分领。祭灶过后,西窑里就开始杀猪,有队上养的猪,也有买社员户的。杀好的猪先一排排挂起来,接着就分掉了。猪头,猪蹄,猪下水先不分给农户,队上要给煮熟。每当煮肉时,几口大锅一齐烧起,调料味四溢,肉香扑鼻。我们这些小屁孩,一边玩耍,一边看热闹,一边巡摸着打牙祭,揩社会主义油水。那些大人们也乐于哄我们开心,要过年了嘛,都先高兴高兴。 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正在为现在的幸福生活打基础,人们的精神状态是近代史上的最佳期。虽然就要过年了,社员们还在热火朝天地为社会主义建设大干苦干,兴修水利,平整土地,并运攒积肥用的土堆,村子里的土壕就是这样形成的。我们尚小,不会劳动,除了盼着过年,就是找地方玩耍。除了在西窑玩,村子里可玩的地方就是碾房和井房,碾房在庄子北头,井房在南头,遥遥相望。大人们不许我们去井房玩,怕不安全,过年前碾房也会被挤占,各家都要碾压辣面和食盐等物,那时食盐是颗粒的,要自家碾细。腊月二十七队上一放假,大哥二哥就去井房站队绞水,要先把老瓮担满,正所谓:龙泉供百口,福水养万家。我或者三哥就去买盐倒油,准备酱油,洋火,烧纸,蜡烛等过年品,这里的油指煤油,点灯用。买东西要去费家村,城关东片的代销店就设在费家的大路边。那会儿还没有买醋之说,食醋都是自家去做,母亲淋醋时常用两个大瓦瓮,做好的醋装在一个条瓮里,放在梯子后面。那醋并非现在的味道,不只酸,很香,我像一个酒鬼,常常偷着去喝。一到腊月二十八,母亲就张罗着压面,如果大队里排队很长,就去下河村或浪店东坡,用背篓背或者用担盘挑,这活当然也由哥哥们干。二十九以前,母亲即带领姐姐们起面蒸年馍,有时还要大哥帮忙揉面,蒸馍不能拖到三十,除夕蒸馍叫蒸气,家事就不和谐。我们的年馍叫刀刀馍,很小,大约六个才一两,也蒸糖包菜包肉包,和老鼠馍,老鼠馍用油沙馅。包子里偶尔也装分分洋,以试人运气,一般用黑豆装点老鼠眼睛。年馍要蒸很多锅,存放在蒲揽和线瓮里,供过年期间慢慢享用,并用于给亲戚回礼。平常到年根,父亲还会去跟一两次年集,以补足遗漏。 万事俱备,才开始过年。真正的过年应该是从三十开始。除夕中午,母亲和姐姐就开始绞窗花,鸡鱼,花卉,人物都有,给木格格窗子糊上薄白纸,再贴红窗花,并给墙上贴胖娃娃、高额头寿星画张,接着由父亲和母亲从楼上开始,逐一安六神。楼上仓神在墙上,麦包上斜贴的字是:五谷皆丰登,六畜更兴旺。午饭过后,父亲会郑重的取出先人图案,叫我们合作张挂在门道的北墙上,先人图案是黄褐色,布质,显得古朴结实,轴很有分量。然后抬来方形八仙桌,端来两条带护腿的条櫈,摆好,桌櫈都是黑色。这些安置妥当后,父亲即从楼上取下那一套黄铜祭器,叫我们清洗干净,具体几件我已记不太准,总之像西周文物。记得我家还有一个黄铜洗脸盆,不重,用了很久。一切就绪,父亲即叫齐全家人,先在供桌上摆献饭,点油灯,点红烛,看香,奠酒,接着我们跟着父亲一齐跪拜,三磕头,三作揖。这一套事情,大哥二哥做得最规范,我有时跟不上步骤,显得不伦不类,还不及我家樊烨。祭祖完毕,就没我的事了,我就跑出去玩,哥哥们则贴门神,贴对联,吊贴门楣上的花纸帘,然后跟父亲去上坟。 爸爷爸婆的坟在庄北现在机井的西南处,当时已无坟丘。爷爷奶奶的坟在路东再往南的地里,现在的渠道北。有坟丘,并有一棵柏树,叶不绿,泛黄,树干约两米,我长大后常上树去玩。祖先们我只见过奶奶,我们叫婆,就是陈甲宽三兄弟的姑婆,奶奶曾带过我三年多,人称哄娃。奶奶的脾气比母亲要好,和蔼,温柔,善良,经常笑咪咪的,就像没打过我,印象很好,奶奶去世后的安葬过程我还记得。我七岁以后那些年,家里的年夜饭有时吃饺子,有时吃哨子面,家里守岁不甚讲究,因为一炕坐不下,哥哥姐姐们分屋去野,今夜无人入睡只是戏词,但蜡烛和油灯都一齐亮着。当时两个小的已比我值钱,由母亲管护,我常靠在父亲一头,坐一会儿困了,我就溜进被窝,连衣服都是母亲后来拽掉的。 大年初一,才叫正儿巴经的过年。我一觉醒来,街上已是鞭炮齐鸣。母亲早就给我暖好了新衣新裤,刚穿上衣服鞋帽,还没弄齐整,我立即就往外跑,乘热闹,看放炮,有时母亲还会追岀来帮我收拾,她怕惹人家笑话。炮声未息,玩兴正浓,老大老二就会喊我回家拜年,先拜父母,后拜门子长辈。拜虽拜,非正拜,我仍然磕头不到位,有时嘻嘻拉拉,只是混吃混喝。除夕夜父亲已经给了缀命钱,早上的赏钱都是一毛二毛,我对钱不太看重,最喜欢的倒是拜年得来的洋糖,毛栗,枣儿,核桃,这些东西平时不常得。初一的早饭,惯例是吃哨子面,第一碗先要泼,或者端几碗分头泼,就是给祖宗和六神奠一下。哨子面饭味很美,很香,我掙着要吃好多碗,这是我小时候过年最难忘的记忆。读到这里,有人可能不解,会问,怎么一直没说你爸给家里干活呢?拜托好吗!我爹是共产党员,干了近二十年生产队队长,成天为村里和社员们的生产生活操劳忙碌,哪有功夫管自家的事。如果我们也拼爹的话,岂不是太笨蛋了吗? 父亲一吃过早饭,用他的短烟锅抽一阵旱烟,就去炕上睡觉,过年了,他才完全放松了。我们不知饥饱,不知疲乏,一扔下饭碗,就给街上跑,跳跃撒欢。大年初一的街上万象更新,热闹非凡,全村人几乎都岀来了,人欢马叫,喜气洋洋。小伙伴们都换了新衣,鞋帽五花八门,男孩俊,女孩美,相互更爱,玩得更黏!妇女们多去串门,母亲辈去菩萨庙烧香。那些毛头小伙子,把本年娶来的新媳妇都弄到街上来,轻薄嘻戏,起哄打闹,这叫耍新人。新媳妇都是红袄红裤,手捏两条拜年用的轻纱手帕,袅袅娜娜,娉娉婷婷,有的羞涩应对,有的则随和着打情骂诮。班辈不合的青壮年,则跑到大队前面的广场去闹腾。广场南面是戏楼,北面大队后院,就是我读书的学校。那原是一座古庙,前殿,后殿,两厢都做了教室。院子有很多古松,树干粗且直,树冠钻天的高。大年初一中午,各队的人马都会云集在这一带,可谓热闹破了。打锣鼓,打篮球,扭秧歌,拔河,下棋,掀花花,侃大山,说三国,干啥的都有。我们樊家没有栽秋千架,庄子里那些爱猴疯的姑娘家,就跑到人家张家王家去荡秋千。我跟着一伙大些的哥哥们,也要先做一阵过年游击队,游过转过之处,能玩则玩,不好玩,就又回到大队广场。广场上,乖巧女子跳绳,踢键子,翻交交;漂洒男娃们使劲斗鸡,用鞭子打陀螺,我们叫打猴,还有人从大队拿岀算盘玩狼吃娃,也引得人围观。一伙好表现的家伙,就上到戏台上去整,放地老鼠,放起火带炮,翻筋斗,打车骨轮子。他们是上戏台玩的最后一批,过不了多久,大队就有了电,戏台上就安上了弹花机,碾米机,电磨子等机器。 这样打起贺声的乐呵上一天,辞旧迎新的大年就算过了。热闹完初一,就开始走亲戚。我们初二就去南宫西庄走舅家,接着走县城岳家巷的大姑家和小留赵场的二姑家,还要走张家,张家是父亲和叔父的舅家,前面有哥哥们在,我有时走,有时不走。记得还得去东窑村一次,不是去走亲戚。我小时候可能不够勇武,还被拴在东窑善人爷的神灵前,像闰土一样,还戴项圈。那时候,走亲戚的礼当统一是两把挂面,意寓福长寿长情意长,装在提货笼笼里。我最爱走的亲戚是舅家,五舅家有藏书,很多是小人书和连环画,我去就能看书。我生得平庸,其貌不扬,却被妗子们错爱,妗子和母亲硬说我和同岁的表哥永良长得相像,可理解为还有些颜值,所以我去舅家,常常会受到优待。山中无老虎,猴子逞大王。大家吃完饭回家后,我有时候还会被挽留住下。岀嫁女回家伺母叫立娘家,我这种情况就叫立舅家。 俗话说,小初一,大十五,有了庙会还得跟着人家走。后面的老节坎一个跟着一个,挑灯笼,放河灯,耍社火,舞狮子,赶龙船,雪打灯谜,风悬孔明灯,越来越热闹火爆。但这些已经属于闹元宵,就不再搔大家的痒痒! 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自古过年,今又过年。返朴归真忆童年。物欲横流世俗变,反把旧年做美谈! 见笑见笑, 汗颜汗颜! 年1月18日 相关文章: ?扶风|儿时的过年记忆,和越来越淡的年味 ?扶风老鼠馍|为什么要做成“老鼠”形状? ?扶风文史专家:扶风人过年风俗 ?陕西师范大学教授刘新科:过去的扶风 ?年的味道|扶风女作家卢文娟:盼年 ?在外扶风人:过年回家,有你吗? 樊恩祥赞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