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土炕的日子 文/张静 节气过了霜降,气温一天比一天低。那日,随朋友一起去山里,走在路上,一张口便是一团白气,朋友戴的眼镜也是擦了又擦。待进了山里,才知这里昨夜落了雪,今儿中午才融化,屋檐上挂了细小的冰凌,很冷。 村里静悄悄的,走了一会儿,才碰上一大爷,朋友显然和他不陌生,打了招呼后,开始聊天,聊了很多。比如挂在房檐下一串串玉米的产量、价格、年景、种粮食的补贴、以及乡下人的日子。 来之前就知道的,朋友在这里有间小院,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可到冬天,冷飕飕的,一派萧瑟和荒芜,若真有几分闲情在此消磨时光,还真需具备足够的勇气。瞧,马上就有一同去的友人说了,该给你这屋里盘个土炕了,大冷天想来写写东西,上山里拾些柴火烧一烧,晚间睡在土炕上,身底热乎乎的,睡着舒坦,筋骨也活络,而且,土炕养人呢。 话是顺口说的,我却无端想起了睡土炕的日子。记得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婆总会说:上炕坐吧,炕上热乎。来人如果只站着,说几句话就走。祖母送出去说,连炕也没坐会,有多急的事啊。 那个时候,我家,二叔家,已经搬到新屋了,老屋里,我爷和婆,三叔,小叔一起守着,厦房子空闲了,我爷和婆却一直习惯住窑洞,进门便是很大的一铺炕,铺着炕席。炕席很光滑,后来我知道日子磨光了很多东西。炕西侧是被褥垛。每早起来,我婆总是先把炕扫干净,然后将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的。待吃饭时,炕上还有一个小方桌,木纹虽在日子里被油渍所浸,但依旧清晰。桌子四腿很短,敦敦实实。很小的时候,我是拿不动小木桌的。只是听到我婆在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响声,小叔就自然地把小木桌摆放在炕中间。记忆里,总是那几个画着兰道的白瓷碗,几双染着红道的黑筷子,还有一碟萝卜菜,偶尔会有一碗清汤菜,菜是白菜、豆腐,粉条,上面飘着一坨一坨的清油。主食不外乎玉米,粗面,高粱和馍,或者窝头。最好的要数牛蹄花卷,油饼,算是稀罕物了。大米饭平日里几乎就没吃过。很是怀念小木桌和一家人吃饭的场景,后来常常走进我的梦里。 星期天放假,总看见我婆盘坐在土炕上,用牛骨的拨棱锤纺线,右手指擎起拨棱锤用力一转,左手提高线绳,拨棱锤就转动起来,并且转上很久,一会一根纳鞋的细绳就做好了。我常常玩那个拨棱锤,它是我小时候的玩具。我婆是用烟纸糊的线笸箩里,有几个光滑的羊骨线轴,经年使用,光亮温润,像玉一样。祖母总是做鞋,做了一双又一双。她身旁的针线箩筐里,一本泛黄的老书里,夹着鞋样子,画着兰花,它们是我最早接触到的剪纸和图画。炕头,就是连着火灶的地方,也是婆和爷睡觉的地方。炕席的底下,常常炕着我和弟弟潮湿的鞋垫,还有那些个旧历年,我花两角钱买的小洋鞭,因为舍不得一下都点燃,就一个个拆下来,放到炕席底下。炕席上面也常有我婆用毛巾捂着的发面饼,怕我们放学饿,回来还是温热的。偶尔还有一小盆生的黄豆芽或者醪糟,我对醪糟不感兴趣,倒是一颗颗黄豆芽,密密匝匝挤在一起,弯弯的嫩芽,一日一日变粗变长,也一日一日刺激我的味蕾。 土炕上,最让人烦的是写作业,一页一页没完没了。尤其是窗外,总有太多的诱惑,比如,夏天里蝈蝈在叫,牵牛花爬上高高的篱笆,冬天里有麻雀落在院子的墙角,一场场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这些,都会让心长上脚,飞到窗户外面。有时候我们也很安静,那是借来几本小人书,鸦雀无声的土炕上,只有我们翻书的声音。睡觉前,我们看着用报纸糊的房顶,一人念字三人找---人民日报、恢复高考、改革开放、拨乱反正、对越反击战等。 碰上高兴事了,我爷总要喝两盅,喝得脸有些微红,总是擦汗。他常常拿我们同炕沿比,长高了又和炕桌比,后来又和菜地头的葵花杆比。比如春天我们比葵花高,秋天我们伸手也触不到花盘了,爷只顾眯着眼睛乐。 很快,寒气逼人的冬天到了,老婆娃娃热炕头,修来的福气呢!这不,夜幕刚降下来,忙碌了一天的大人准会早早上炕的,小孩子也不例外。等我们都躺下了,一个个小脑瓜铺排在一起,我爷和我婆总是喜欢不够,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尤其是婆,一边摸着,一边不停念叨:难怪咱老了,瞧娃们长得真快,星娃的棉袄短了一大截,赶明儿得用新棉花续上。爷马上紧随其后,还说呢,你瞅瞅,刚子匪的很,从早到晚不消停,一双新鞋才穿了多长时间,大脚趾都出来了… 这样的唠嗑,一直延续到我上了初中,后来,我考上学,离开村子,离开土炕,但总会想起住土炕的那些简单的温暖和快乐,也时不时地,会做梦,梦见自己某一天,回到乡下,盖了房子,请了匠人盘了土炕,就像小时候爷家的土炕一样,东墙贴上杨柳青的年画---一胖小子抱着一条红鲤,笑呵呵看着我们。西墙放两个木柜子,一沓落满光阴味道的被褥平整地放在上面。我如早年的爷和婆一般,正窝在热炕头逗着孙儿玩。偶尔,也取出老花镜戴上,读一本年轻时读过的书。读倦了,透过玻璃窗,似乎看见童年的雪依旧无声落着,院里一串串的金黄玉米,院外的杨树上,落满了肥硕的麻雀,就像夏天茁壮的叶子。 投稿 投稿请发到admin ffbxw.北京中科白癜风白癜风土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