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门口纪行 ▲作者:种文华 种文华,扶风绛帐人,年出生,人已中年喜好写些为人生留些记忆的文字,绛帐的土地,渭河,厚重了生命,慰藉了心灵。常发表些小短篇,现为中学教师。娄敬山下是故乡,这儿已成为我的第二个故乡。 常常从山脚下店头小镇仰望这一座算不上高大没有多大名气的山,二十多年了。不管是莽山苍翠,还是林寒山瘦,胸壑间每天都被它填的满满的。 在渭河水边长大的我,这么多年的生活历程竟然不是和水相依,而是和水性相反的山相偎,山有它的雄壮、厚重、苍劲。你守望它久了,身上也会不觉有了一些山的秉性、情味。 澄空明远,我总是喜欢凝望它那优雅宁静的横卧的雍容;夜静星稀,我总是喜欢眺望山畔冀东水泥厂那一片灯火的闪闪烁烁;即就是隆冬夜晚,山风虎一般的呼啸,拍打的窗户哔哔作响,蜷缩在被窝里也想着风是从那山脊翻过来的。 但真正到山上,二十多年来没几回。以前总想背上行李,备足水食,拄一根木棍,去山里做一次旅行,去寻胜景探幽谷,想了好多年,终归没有成行。而这一次的偶然,也算做了一次进山探幽。 ▲车辆穿梭在“娄敬山”中(永寿县) 五月十二日下午,我平日称呼“老大哥”的钟碰到了我,问还有没有任务,我说正好闲的心慌,那咱到外面转一转。哎,在围墙中中,一周足不出户,每天相同的规律时间,又干着相同的工作,人都变得傻呆了起来,眼看就到周末,已到十二成了,就自己给自个儿寻一个放风的时间。那就得做一件事情,最后寻思,去山上采洋槐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我生活的店头镇是槐林之乡,可到了初夏,已是槐花落尽柳阴薄,周围洋槐花早已开败。唯有这山上还是洋槐花开的盛期,目的地是车可以通到山顶的土门口。 我俩快要出发时,又拉入我平日称呼大哥的王。三个人一辆车,从镇上出来向西没几分钟就到了扶风县境内的闫马村。 气温三十多度,车内还没有凉下来,有点闷热,滑下车窗玻璃,可以尽情的呼吸到麦田的味道。麦田、村庄、果园、绿树,村落,以及开阔的视线,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 顺着通往冀东水泥厂宽阔的柏油路,几分钟就到水泥厂的厂区,平日在镇上只能远远的看见建在山脚的一大片厂区,林立着圆柱状设备,很有气势。现在到了跟前,许许多多的水泥罐车停在厂门口等待,厂区北面储料区外面排成长龙的卸料车队。一派很匆忙的景象。 ▲娄敬山中的植被 沿着从山顶往厂区输料带旁边的三十多坡度的石子路,车加大马力往上爬,迎面有从山上往下的运料车,刮起一路粉尘,急忙闭上车窗,便如在沙尘暴中穿行,一路碰上了两波。被大型运输车碾砸的坑坑洼洼的路面,坐在车中感觉到颠簸。 钟大哥便聊起来,在这个投资十多个亿的大型水泥厂周边的果园、农田,按离厂区的远近,都有不同的农田污染赔偿。我想,还不如划定有一定的范围,租用农田栽植高大绿化林带,可以减少粉尘污染。哎,还是拥有田地的人牛,眼前既得利益看得重,宁可要一亩果园地六千元的赔偿,也不愿为自己儿孙做长远的谋算。 钟大哥是本地人,以前从这条路上走过,车顺着沿山势开的路向上爬,一路是满眼的郁郁葱葱,隆坡上,沟壑里都是以前山川绿化时栽植的松树木,柏树,现已成林。就是幽深的沟底野生的树木也是密密麻麻,野生的槐树最为常见,人不能去的旮旯里,就会长上槐树。只是夹路两边的山石裸露着青白或血红色,也能看的见石头上覆盖的很厚的土层。整座山的阳面,目之所及,一派葱茏。很有遗憾的是沿山腰有几处大型的石料厂,裸露着山石的青白色肌肤,在这凝重美中留下疤痕。 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车沿盘山路盘过三道弯就到了山腰一带。这儿离山顶看起来近,如果步行,没有一个小时是不能到山顶的。沿着山腰一条东西走向的土路,向西可以通到东观山建造的很有气势的庙宇。 这条平直土路两边满是开满了洋槐花的槐树,养蜂人的蜂箱沿路摆了两长溜,蜜蜂嗡嗡嘤嘤,怕被蜜蜂蛰到,急忙闭严车窗,很是小心的从中间穿过。 ▲娄敬山中的风景 终于到了目的地——土门口。 土门口这一地名就是当地的土著听到的也很少。它位于离东观山庙宇群一百多米的东侧。也不知为何叫土门口,在我看来,从这儿是进入山里地势最低的一个很窄的豁口,仅约三米多宽,而从这个豁口向东、向西两边山势陡然增高,落差不下三、五十余米,从两边山上茂盛的洋槐林可知千百年来,北来的季风挟裹的细沙尘从这个小口向南冲驰时,大多都会聚落在这儿,所以土层最厚,故而叫此地“土门口”,不过这只是我个人从地理角度的思考罢了。 土门口所在的这一段山梁,在扶风县境内叫乔山,是六盘山山系千山余脉,全长十三点七千米。往东延伸三、四千米到永寿县境内的店头镇西坡村就到了尽头。 而今这段山脉也叫“野河山”,已被开发为A级森林公园,一座山千年矗立,名字的演变,历来与它的历史命运相伴。被称为野河山,是因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人民公社建制时期,乔山南麓这一块地域,有个三千人的野河山人民公社,在全民植树造林运动中创造了奇迹,据统计这一块共有十八万亩槐树林,也就成为了森林,是那些具有槐树一样品性的人造就了这满山的绿。槐树不娇气,耐得住寂寞,严寒,凄风苦雨,种子随遇而安,在最为贫瘠的土壤中延续生命。我看到这满山的绿,要为这凝聚着劳动人血汗,泛滥着无数劳动人情感的山致敬。正是人创在了历史,历史以山名来铭记。 也许你要说,那历史太微薄、浅短,哪座山都会有说不尽的历史,一座山的神光异彩要应验古人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才称的上名山。 ▲在娄敬山采风返途留影 那就看一首古诗“何事崇冈断复连,峰峦岚气逼长天。危岭高下如联袂,运岫参差效比肩。遥指层峦朝斗宿,仙着飞阁绕云烟,蚕丛迩日无人到,惟有仙人任往还。”《清河州训导刘泾诗》写的就是乔山。 这座山,厚眠着西汉建信候娄敬,故而在永寿段,把山名改为娄敬山,今人在离娄敬庙不远的山上修了一座“望京亭”,来纪念为汉代奠定三百年基业,后来落难隐居长眠于此山的历史名人,如今那一爿散落蒿草间,斑驳残存的历朝历代的碑石,就是一个个例证。 这座山与千古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也有历史纠缠,这个地方曾是杨贵妃的出生地之说,使后世历史学家文人墨客剪不断,理不清,苦恼了千年,不过,这山上确有唐玄宗书写的杨珣道碑,可谓是除过武则天的无字碑之外最大的一座道碑,杨珣做过唐代的宰相,是杨玉环的叔父,在山上有一道传说中的贵妃梁,下也恰巧有一个杨家村。要我说这儿是这位超级美人的出生地并非空穴来风。 沿着这座山的庙宇那多的是,祥云寺,娄敬庙,中观山,西观山东观山,龙泉寺,四郎庙,要说这所有的庙宇中香火最胜的要数供奉三霄的三个庙宇,传说西岐姜子牙差点被三霄姊妹打败捉住,还是姜子牙求了师父元始天尊才降伏此三姐妹,至今在山上有姜子牙封神台。来山上的信男善女为求平安,都祭拜这三尊神,芸芸众生,梵音弥弥,千百年来一直在这座山演绎。人们把求平安,求福,求子,这种热爱生活的情感、愿望都寄托到这座山上。 站在土门口,向南远眺,真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物小“之感,远处的镇子,村落,田地,好像都聚落在一个牛槽形的盆地里,虽然这初夏的太阳明明朗朗,老感觉这清朗澄明中岚气浮迷,远远的可看见西南方的法门寺舍利塔。目之所及天地混为一色,眼前的地貌有两山夹一川之说,两山,南边的秦岭山,脚下的乔山,中间的渭河,可惜今天看不到秦岭山。 ▲种文华与妻子(种文华与妻子毕业与咸阳市彬县师范学院夫妻无怨无悔追寻教育梦) 在土门口进山处,有一齐胸高铁栅栏门,东边建有两间白瓷砖饰表的林区管理站,以前来时没看到人,栅栏门上铁将军把关。今天看到养蜂人的蜂箱摆满了两边的空地,本来想把车子停在外边,从不高的铁门翻过去,向里面走一走,摘一手提袋洋槐花就返回的。可是铁门竟然开着。 钟大哥说那咱们把车往里开,老王大哥听来过这里的人说,这条路绕过整个林区可以通往西边另一个林区的出口。我也是赞同的。 所说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们三人既不是智者,也不是仁者,只不过是闲游野客罢了。不过三人都有爱游玩的爱好,虽然去不了武夷山、黄山、华山、也没去过壶口瀑布,游过漓江。但真正的周围近处不知名的地方还是去的不少。憨厚、微胖、说话总是很风趣的钟大哥每去一处都会和我分享见闻,老王大哥有一服沧桑低沉的嗓子,一脸的生活磨砺的沉稳,曾还带我去过周公庙。做个能放适自我的草人,何尝没有自己的快乐呢? 土门口林区深处没去过,三个人都说今天还有一点运气,情绪可老好了。车顺着林区沿山根两米多宽的土路进去,走了没多久,便遇见一辆小面包车出来,两米窄的路,要让对方过去,着实困难,我下车观察情况,看对方是一位女司机,车门有甘肃陇南字样,女司机开得可顺溜,没费多大事,女司机说能过去的时候,一脚油门已经走了。我们对这满山的无数的槐树惊叹时,看到有路边斜倒下来的槐树开的洋槐花,便停车摘起来。 整个林区,满眼的槐树,密密实实的。数不清,看不透,小碗口粗的槐树好几丈高,没有杂树,也没有新发的柔枝嫩条,是这样的齐整。槐树的下面也不见丛生的灌木,像铺了一层毛茸茸的绿地毯一样的叫不上名儿的绿草。高顶上洋槐花雪白的一片,云霞蒸蔚,使人感觉到这是在绿涛之上,白云之下,人裹在其中。清爽阴凉的空气中弥散着洋槐花的幽香,未进山之前还感到炎热,这时肌肤感觉凉飕飕的。林静山鸟响,这时躲藏密树间的鸟雀,脆亮的鸣叫声,在林间回荡。偶尔有野鸡被惊吓急促的拍翅高飞。 驱车又向前驶了一段路,路两边是半人高的杂草,所以钟大哥车开的尽量小心,绿草上行车很滑,我们的担心是滑到路边卡住。在这山林里,是没有办法的。过了一处废弃的林区生活区房子,看到一台手扶拖拉机锈迹斑斑,太阳能电板设备已破旧不堪。就一路沿阴坡向西走一段路,再拐向北,拐点一定是个山头,沿这样曲尺形的路线一点点前行,我打开手机测量了一下海拔米,比镇上的.3米高出米,这还不是乔山的最高处,乔山的瓦罐岭海拔米。 又过了一段路,看到废弃的一座大瓦房,瓦房前边有一场院,长有高大的构树,再过一段路,还有废弃的两眼窑洞。我看到路边有面牌子,这片林区亩。在这茫茫林海中,一辆车,三个人,空荡荡的,三个人半开玩笑的担忧起来,来一只猛兽,吃掉三个人也没人知道。不过一路见到的只是野鸡最多,也听别人说这山里有草鹿,野山羊,野猪,可是我们一个也没看到。 车向前驶着,这时满路绿草,淹没了前面路上还可以看得见的车辙,而且有了困难,向前走不了二十米,会有倒下的槐树枝,就得下车清理。更为让人心疼的是去年蒿草的枯茎在车两旁刮滑的吱吱响。还有两次有吹倒的树横在路上,只好拿出来时带的斧头砍掉树头,两个人只好做托塔李天王,举起树身让车从下面穿过去。钟大哥说他好像是在水上开船,刚来时,在这无人的山林里还会大喊,“喔——,喔——,喔——”,“有人吗,有人吗”,尽情的释放自己,那个劲头早已消失。 接下来的是困顿,半天了看里程表才走了7千米。这儿的确好久没有人来过,到底是向前走还是返回,只好去山头的高处,看手机的信号稍微好点,向一位以前在这里打过猎的山里熟打电话询问,离西边林区出口还有多远,打听到还有三、四千米。站在山头上可以看见对面麟游县地界的山梁,也许漆水河就离这儿不远了。 我们就徒步沿路向高处,一会儿路上的草少了,又可以看见明显的车辙。于是又上车向前开,走了没有五十米,到了一个山坳出,有一片树挡住了,下去一看,这次可真正遇到了大麻烦,两棵粗壮的柳树。三个人大呼,这下可麻烦了,可能是下大雨时山坡上的水泄了下来,这块凹地洼水,柳树最爱存活在有水的地方。树根处土壤松软,被大风刮的趴到这儿,在这山里很少看到杂树,最多是路边间或有杏树,都结满了青杏。 这时林子里光线已经暗了下来。七点钟了,怎么办?就这些树头。用斧子砍,没有半个小时,是清理不掉的。商量了一下,砍树,往前走,离出口不远了。 斧子砍树的声音在山林间“哐——,哐——”响着,好不容易才砍掉一个小碗口粗的树干,还得砍掉五六个,这还不算比较细些的。歇气的空,又担心了起来,不知道前边路上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在这儿不能前行,还好是山坳,车子还可以掉头,如果去前边,再遇到这种情形,天黑了,就是砍树,也看不见。 担忧,也可能去前边会碰到,商量了一下,最好沿原路返回。 如果不是天快黑了,三个执着的人,是不会被这横在路上的树挡住的。这时候,路上青草少的地方野鸡可多了,车轮子都快要碾着它了,才很迟钝的窜到一边的草里去,没有了灵敏的一受惊吓就飞的很高的逃命样。王大哥说,野鸡的眼睛一到天黑时,就看不见了。如果光线再暗一点,我估摸,只要你能看见野鸡,光用手逮,也能逮住几只。我突然想到,写东北草甸子的一篇文章,“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本可收获几只野味的,林区中山鸟都静了下来,只有车子发动机不大的声音,在这沉寂中能听得见,哎,赶路最关键了,还想收获野味,顾不上了。 等到回到镇上,街灯,店铺的橱窗里的灯光,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晚上,亦醒亦梦,这十八万亩槐树林,这槐树的精魄,就是乔山的灵魂。我也幻化成了一棵槐树,魂魄游遍整个山林。 醒也罢,梦也罢,一个背包,一根拄杖,从土门口去那山林里…… ——年5月17日于娄敬山南 赞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