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脚婆

文/邹新社

　　从小，我一直跟着婆睡，生活常识、习惯，婆一直是我的启蒙人。

　　婆是小脚女人，记忆里她的腿一直很痛，走的路时间稍长，脚也很痛。出远门走亲戚，必须用架子车拉着，她基本的生活圈子就是本村，最多的时候是坐或躺在坑上，一下坑便离不开拐棍。小时候，对婆的脚一直很好奇，只要赶上婆洗脚，每次都要缠着给婆缠裹脚布，由于手上没劲，不得要领，每次，婆都要打开重缠，但婆从来未制止过。

　　婆不大信佛，但每蓬初一、十五都要让母亲给家里的几个神位敬香。每到年三十，一大早，就催着安顿神，将买来的灶王爷、土地爷、井王爷等板画贴在神位上，每个神位前都要点一根蜡烛（早些没有蜡烛时用白萝卜做的盏盏代用），点香跪三拜后，将香插在沙碗里，便算完成了一个神的敬事。家里每次吃臊子面，都要嘱咐母亲不要忘了溅汤、献饭。溅汤就是臊子汤调好后，先通过窗台给院外溅些许臊子汤，让土地爷先尝；献饭就是第一碗必须放在自家先人的神位供奉。现在，老家过年、吃臊子面还保持着这样的风俗。婆信奉积善积德，因果报应。虽耳有点背，住在上房，但每次头门响、叫花子“打发嘎！”的声音都比我们听到的早，遇到饭时，我们吃什么，便嘱咐盛一碗，或给馍、给糁子，从来没有让人家从我们家空着手出去。

　　生病头痛时，除了吃药，都要让我叫姑婆（我爷的亲姐）过来给她送一下。姑婆每次送时，都要盛一碗清水，拿一双筷子，用十元钱打几张黄纸，裁成小条子备用。让婆躺在坑上，全身蒙上被子。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数说我爷（我两岁多时已去世），哥没有钱花你说呀，不要老缠着老婆，云云，一边把把筷子竖在清水碗中，直到筷子立在碗中不用手扶停住，遂在被子上绕圈烧黄纸条，又念道，给你的钱不少了，再不要回家折腾人了，云云。每次送完，婆都给姑婆说她身子松泛多了。筷子也有立不住的时候，这个时候，婆也就坐起来了，爷爷挨的骂就更多了。

　　从来，没有听过婆抱怨对生活的不公。婆在世时，家里的老亲戚很多，每年过年待客时，老亲戚都要过来看婆，带的好东西，婆都舍不得吃，过一段时间，都要取出来一点，分给几个孙子们吃，哄我们说，好吃的是从老鼠窝里掏出来的。问弟妹是从那里来的，她每次也都说是从涝池里涝出来的。婆很节俭，从不乱仍东西，碗里从不剩饭。每次，我们吃糁子时，她都要看着我们将碗里的糁子渣舔干净，每当吃馍时，不小心将馍渣掉到地上，总要受到婆严厉的述说，并讲年景十八年，人们都没有东西吃，树皮都吃光了的例子，这也是婆唯一讲的对往事的追忆。现在，经常到饭店吃饭，看到剩那么多饭菜，很心痛，只要方便打包都打包，自己盛到碗里的饭，均不剩。每当我们姊妹做错事，爹妈训斥时，婆总每一个站出来挡驾。我们姊妹做错事，婆总要述说，但从未打骂过我们。

　　婆虽不识字，但喜欢我们念书，只要我们姊妹看书，她都不反对开着电灯。也不催促晚早点睡，往往是她一觉醒来，看我们还在看书，又翻过去睡。（年元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