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年味淡

文·杨云冰

天气转暖了，县城几条主干街道上红灯笼次第挂起，街上车多了，人密了，年集上各等年货摆满了，年越来越近了。我无心过年，无意办年货，母亲不在的这个年关，心口总像堵了块铅一样沉痛。

年关在召唤每个家庭成员回家。妻在三小教书，放假两周了，儿子大四，参加考研和期未考试后也从太原理工放假回家，女儿也刚刚放假从宝鸡返家，母亲却永远回不来这个家了。多年的五口之家因母亲的离去少了团聚的欢欣与圆满，多了思亲的伤感与痛惜。

母亲走了，在冬日冷风凄凄的凌晨孤独地走了，她走时，只有姐陪伴她身边，我和妻子从县城、妹从西安赶回时，母亲己撒手而去，这样凄凉孤寂地走了。屈指算来，母亲己离开我们四个多月，至今，痛惜仍留：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亲情，竟然失去的这么令人不忍、痛心、遗憾、愧疚而永远追悔莫及。

老舍先生说：“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母亲走了，我在这人世间少了最为重要的亲情，感觉人生分外单薄而没有厚重感了:那种有生以来可依赖的情感没有了，那种互相之间的关心和牵挂没有了，还有好些话也无处诉说了,直觉得生命轻飘飘，如秋风中的蒲公英漂渺于天地。

心灵深处，母亲就是家。母亲健在，儿女才感觉有家。母亲走了，我更怕失眠了:以前，无法入睡时，尽想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当月挂中天，灯光漂白四壁，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在世时的点点滴滴、琐琐碎碎，后悔、失落、悲伤、惆怅之怕充满胸间，总是思绪万千，耿耿难眠。那种只能追忆而无法见面的追悔与茫然难以言说，比以前母亲病无良方时的焦虑痛苦百倍。

母亲走了，眷恋故乡之情成为无根的浮萍。父亲走后，母亲独守老屋，含辛茹苦经营贫弱之日子，每个周未及假日，我就回秦村老家和她说说话，带着儿子女儿和时令的菜果让她尽享膝下之乐，走在回村途中，内心感觉很幸福，母亲驻守的老屋无限美好，回家如同一次心仪的旅游，母亲走了，回村成了伤心之地，远望南塬上母亲的坟墓，心情陡然沉重，再也找不到回家探母的人生况味。

母亲没文化但吃苦耐劳。她除了认识人民币上的数字和扫肓班学习的常用汉字外，基本目不识丁。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孩童时期，我家象关中所有农村家庭一样，日子艰辛而清贫。听母亲讲，她嫁入这个家时面对的是一个几乎赤贫的状况，母亲是一个好强的人，干起活来不比男人逊色。生活艰难如漏船载酒泛中流，父母披星戴月日夜劳作，贫弱之屋通常无暇照管孩子们。生产队时，有一次年幼的姐姐被一个人放在家里，回家后却找不到人，原来姐姐已经从土炕上掉到地上，后来又爬到了柜子下面睡着了。妹妹小时候是个“假小子”，有次被母亲责备后负气藏在了村子外面的柴垛里，在柴禾缝里一边抽泣一边悄悄地看着母亲到处寻找，母亲焦急的寻呼声在暮色笼罩下的旷野上传的很远很远……

母亲回忆起当年的日子，总是唏嘘不已：把你们三个拉扯大可真不容易！我因为在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所以总能得到优待，白馒头通常是我的专利，父母和姐姐只能吃玉米面做的饼子。小时候，物质匮乏，一个苹果是必须分成几瓣大家一起吃的，我直到师范毕业后才生平第一次见到菠萝。

母亲是一个好强的人。生活艰难，母亲性子急，免不了因一些家庭琐事和父亲吵架，父亲总是以忍让息事宁人，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母亲不服输的性格。她最上心的事情莫过于我这个她最疼爱的儿子的前途，母亲对我的期望很高，从上学开始就成绩一直不错的我是母亲的骄傲，虽然没有文化，但对我学业要求很高。我上学时喜欢读《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等闲书，不识字的母亲分不清我读的是课本还是课外书，还直夸我上学用功，直到父亲拆穿了我的小把戏，母亲才如梦方醒，于是把我读的书分成“正书”（课本）和“闲书”（课外书）两类，只许看“正书”，不许看“闲书”。母亲曾经宣称找人为我算过命了，说我是在外边干事的命，不会久居农村。哎，现在，满怀疼爱与期望的母亲已经无法看到她的宝贝儿子干什么大事还是小事了。

勤劳而苦命的父亲过早离世，长年的过度劳累和争强性急的脾气在母亲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当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时，母亲却己渐渐老去，几年前确症为子宫癌。

母亲这辈子承受了生活的艰辛磨砺，看着儿女一个个长大成人，自己渐渐苍老。老去的她，只是希望岁月静好，子孙平安。这几年癌患的治疗中，母亲坚强地做各种检查，进行痛苦的放疗、化疗，总希望身体无碍，给儿女做一桌丰盛的菜肴，一家人团聚，期待着两个孙子学成立业，享享儿孙绕膝的满足与荣光。可是，这样的愿望，这一次病痛使她再也没能实现。熬过了最艰苦的岁月，却不能在夕阳的余晖里尽享晚年的天伦之乐，生命之脆薄和莫测无奈真让人扼腕而惜。

为了家庭生活和给母亲治病，这几年我一直处于“谋生”的状态，我对生活不敢有任何浪漫的梦想，这几年持续的放疗和化疗中超出了我们全家的承受能力，但只要母亲还健在，家就是一个完整的家，现在母亲不在了，我就再也找不回家的圆满与温馨

母亲给予我的爱是无私的，关于我生命中的一些信息，只有母亲才记得清清楚楚，比如我出生的时辰、儿时的种种或荒唐或机灵的趣事。随着母亲的去世，生命中最初阶段的很多细节恐怕将永远都无法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母亲才会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