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将失去的村庄 作者杨云冰 参加工作后,三十多年来,一直在本乡本土工作,总有机会从县城回老家那个祖辈居住的秦家庄,看看在新挪的楼房里居住而不愿搬往县城居住的老母亲,对日新月异变化的村庄因习以为常、司空见惯而心理认同。虽然对那土宅变为风格各异的楼房,坐落在古庙里的村小学因学生太少而撤并,学校被拆除,新盖为功能齐全的村部等等历史变迁心存留恋,但也逐渐麻木。 我很庆幸自己出生在农村,相比于在城市或机关长大的孩子,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真正有根的孩子。因为小小的村子里有着祖祖辈辈生活在那的宗族亲人,我是所有村里人不同辈份的孩子或长辈。这种血源的纽带体现本家门房户族里脉脉相承的亦耕亦读,勤善安良里,和婚嫁生丧吃浇汤面的每一种仪式中。这些仪式让我从小有了强烈的归属感,无论我在何处生活,老家总是一线牵着每一位为生计而远离的游子。当我遇到任何无法承受的失败和打击或天灾人祸,或有一天自己白发苍苍无力飘泊,我知道自己的归属在哪。我生命的终极落点在那片属于我姓氏的村落南塬上。那里静眠着我的祖辈们,我会无比幸福的归落于他们的膝边,让他们慈爱地抚慰我一生的辛劳……上周末,有多年在外打拼的小伙伴托我去他家的老宅照些照片,聊以慰藉对家乡的思念,我专程回了趟老家。踏进他家那七八年没有主人居住的二层楼的院子,肆意的青草沿着路边经过墙根蔓延进家门,在空阔的庭院里漫无目的地张扬。它们安静地伫立在井台边、屋门旁以及每一个可以落脚而不被践踏的地方。那些逐渐长成茂密高大的植物,一人多高,或者是在地下无限地逶迤,拉拉扯扯,相互掺杂。妩媚光阴里,开花的开花,结籽的结籽,每一株草都按自己的发展趋势尽情地展示它们奢华的豆蔻年华。 门庭生着锈迹,关门和开门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生涩。楼上的玻璃己残破,被雨后的泥浆滑落得支离破碎;房檐上漏下苍天之泪,那么沉重,打在屋檐下那对依偎的燕子身上;淋湿的鸟窝从此不见那对恩爱的小燕子,如同不见了房屋的主人,年轻的男主人和同样年轻的女主人。当年,他们的居室在村庄里豪华而富丽,家具厨具出行的工具一应俱全,幸福而美满的一对小夫妻,他们抛家弃院去追寻什么样的现代化生活,我不得而知。我知道他们被一种莫名的潮流挟裹着已身不由己,远方他乡的美丽充满魔幻般的色彩,进去了就出不来。年轻的易变的,渐渐独在异乡为异客,任由新筑的房子风吹雨打,荒芜残破。我是应该为他们庆幸,还是为他们惋惜?他们是不是有舍弃家园的恍惚和无依的彷徨?我作为出不去而留下来的年纪尚不算老的一代人,时常羡慕他们,而后又保守地暗自安慰,外面的精彩虽没有去领略,据说也是饱尝艰辛,出去的未必比我们活得滋润。最起码我们没有看人家的脸色,没有被人家支使来支使去,没有被排挤和被不合理的劳动条约管制。这些也许是我一方面的考虑,他们为了多挣十元二十元依然忘我地狂奔,对家乡父老兄弟姐妹的割舍显得那么轻易,对家园故里的抛弃显得那么容易忘记。 我不愿意,不,是不敢回村。我受不了村里的那股空荡荡的寂静,我想见到村里的人,村里的鸡鸭猪羊和欢叫的孩子。过去,中午吃饭时节,男男女女会出来,男的蹲着,女的站着,海阔天空,天南西北聊家亊国是,秦皇汉武,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现在,各家各户关门过日子,各吃各家饭,早中午三餐,村里见不到一个人。现在,如果是在中午进入村庄,与我撞个满怀的是一路跟我回村的烈阳和不知道去哪里玩才有趣的慌张的风儿。阳光聚集在村口、每一个门口,把几缕远方的光明从门缝里塞进一扇扇紧闭的大门里,像邮递员把报纸信笺从门缝里塞进家门一样。通体透亮的庭院沉默不语,仿佛是把久远的忧伤深深藏起不愿意再提。经过一家家门口,看不见过往的行人和走来走去的鸡仔,猪羊的叫声也难得听到。我不知道这些紧闭的大门在阻挡谁的足迹,窃贼都不愿意出没野草封堵的庭院。草们越过门的界限,风把它们熟透的思念吹进泥土的表面,种子落地生根,瓦砾间、树根边、墙角里,随遇而安的草们仿佛进入了大花园,受宠若惊般奋发图强,企图改变作为草的卑微命运。而草永远是草,住进了大观园也成不了海棠,顶多增添一番荒凉的景象。这样一片片宽敞的宅基当年颇费周折才能搞到,离家的人即使在外买了洋房小楼也不愿意舍弃这片荒凉的老宅地。仿佛是对曾经的艰难作为一种心理上的补偿,资源浪费的说法是次要的。 我家在村庄的里面,村庄在这个地方有多少年的历史,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记不起了。村庄是怎样建起的?最早的居住者是谁?我们无从考证。倘若村庄在我们这一代以荒芜的姿势逐渐消失,然后以新的姿势建起新的村庄,这一个历经几百年的村庄将不再存在,从此在人类历史上不再有一点儿古老村庄的痕迹。我脚下的土地会是一片肥沃的庄稼地,四季变换着葱郁的小麦和玉米,大型机器轰隆隆地开来开去,收割或播种。人们则在远处遥控指挥着几百亩或几千亩土地。被村庄分割的土地将大片地集中起来,完成统一的规划和管理,古老的农耕时代将彻底结束。 我一边自我陶醉在幻想的美丽里,一边在村庄里游荡,像一场来去匆匆的风。那些稠密的树让我感到惶恐不安,它们浓阴的覆盖使村庄陷入了更深的幽闭。我感觉到村庄老了,缓慢地移动着它的岁月,像出不了家门的老人,有一点苟延残喘的况味。把村子里百十户人家聚集在一起,十户人家的住房就可以安置下他们,并且足够他们养猪喂羊蹦跳鸡仔存放粮食的。膨胀的都市和稀散的村庄正在以背道而驰的方向向前发展,这是村庄的宿命,还是城市有某种诱惑而吸引所有的人永远向往,且不辞劳苦甚至不顾一切地去追逐? 村庄被一种不曾预知的方式向前推进着它的消失过程。社会的发展还是历史的必然?村庄将何去何从?还有多少人愿意回到村里?许多人早已脱胎换骨脱离了村庄,还有更多的人正在努力离开村庄。村庄是我们最后的停靠站,载着我们离开的列车终将开来,我们驶向哪里?哪里是我们新的居住地?我们暂时还不能清楚地知道。 走出大门外,我朝村子里头望去,小小的村子安静,祥和,亲切。难道,这个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小村庄,真的终将被城市化的浪潮裹挟,逐渐要从我的生活中慢慢消失了吗?这个曾生我养我的小村庄,这个曾承载了我太多情感的小村庄,这个曾在我梦里出现的小村庄,难道真的就这样轻易地在我们眼前消逝了吗?我不敢再深想下去。我害怕,当我以后身体疲惫,心灵彷徨的时候,如何才能找到这个曾给予我太多慰藉太多快乐的小村庄?到那时,我那颗无依无靠的心,将在何处着落? 记忆中,我们的村庄有许多高高大大的树,村旁还有一条弯弯曲曲、水质清澈的积水小河。每天放学,我们会追逐玩耍在村子南塬的苜蓿地里,看着一朵朵白云在蓝蓝的天空上飘来飘去,看着一群群小鸟在树枝间鸣叫着飞来飞去。每到夏天,我们总会在这条小河里戏水游泳打水仗。常常由于玩得兴起,忘记回家的时间,当然,作业也就不能按时完成。回家后,屁股上总少不了大人们的一顿板子“伺候”。 在村庄的不远处,总有勤劳的农人摇动着他们手中的犁铧,犁铧正如一道道激情的闪电,将沉寂的土地唤醒。而泥土的甜香混着青草的味道,常常沿着鼻息沁入我们的心田。偶尔可见有的村民家门前,用竹竿撑起斑斓的衣服,随风舞动,像是乡亲们敦厚热情的召唤。走得累了,蹲下来,听老人们话家常,整个村庄看起来既寂静又温暖。 村庄是我们的根,是我们曾经赖以生存的家园,也许还有很多人没有意识到村庄的消逝是一种心灵的隐痛。村庄一直存续在我们的生活中,人们在村庄里建立了牢固的邻里关系,在村庄里培养了浓浓的亲情,在村庄里养成了善良淳朴的本质,在村庄里养成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如今,村庄即将消失,我们将在哪里才再能体会如此纯朴的乡情? 我不知道一个村庄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可我知道,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自己的村庄,就好像没有了绳子牵引的风筝,随风飘动独自凋零。对于我的村庄,我对她的感情犹如一段段紧绷的琴弦,当我触动时,我会全身欢快身心通泰。 在这样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我忽然感到内心莫大的忧伤。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对村庄的眷恋已慢慢袭来,我害怕村庄在某一个清晨会突然消失。此时此刻,我多想将我心爱的这座行将消失的村庄,永久地深藏于心,珍藏于心。终其一生。 中国有两句寄寓着汉人复杂感情和心灵期许的成语,一句是衣锦还乡,一句是解甲归田,寄托着终其一生,或成功,或失意后慰藉心灵的灵魂归宿,古老的村庄面目全非,行将逝去后,我们魂归何处…… 作者杨云冰杨云冰,陕西扶风人,男,生于年6月,陕西教育学院政教系毕业,中共党员,年陕西省武功师范学校毕业后参加教育工作,先后在午井初中,新店初中任语文、政治等学科教学,年调原新店镇政府办公室,年在城关镇办公室先后担任党政秘书、党政办公室主任、计生服务站站长,现任城关街道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所所长。先后被县委县政府表彰为优秀共产党员、宣传思想工作先进个人,“人民满意公仆”等。中国散文协会员,有百余篇散文作品在省内外文学报刊发表,在《中国文明网》《陕西党建》《中国商务》《宝鸡日报》《阳光报》《陕西农村报》等媒体发表政务信息多篇。他说:寂寞的灵魂需要一个真实而静静的影子,若无真情抒写,熟若搁笔养颐。约稿事项说明:《秦岭天地》是一个拥有上百名写作人的精英团队,是展示个人才智的一个文化平台。以发布原创诗歌、散文、小说,评论,杂谈为主。定期推荐:名人名作,名人字画,三秦好人,名胜古迹,旅游景点,民间艺术,民间小吃(图文摄影视频)。欢迎各界文学爱好者白癜风医院长沙哪家好北京中医医院治疗白癜风用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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