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兰州——马步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一）

文

袁志学

年，解放战争已进入最后阶段。在广州支撑国民党政府的李宗仁、阎锡山等人，孤注一掷，拟把西北军政的重任寄托在青海省主席马步芳的身上。经过国民党上层短时间的考虑和西北马家军阀之间的明争暗斗，5月18日，国民党行政院任命马步芳为代理西北军政长官。这一决定，对于国民党上层来说，确属危难之中的权宜之计，但对于一心想成为西北“土皇帝”的马步芳来说，确实是梦想成真，激动不已。他说，“甘、青、宁三省能集中军政大权，由我领导起来，我有四、五十个师的兵力，不怕共产党到西北来。”在他看来，几十年来先人未曾成就的大业就要在自己的手上实现了。于是，他决心乘此良机大干一场，以几十年苦心经营的青马集团为筹码，与人民解放军决一死战，企图在国民党政权濒临灭亡的时机，使大西北成为自己的天下。

马步芳

年5月24日，马步芳率领身边亲信及文武官员，从西宁起程，前往兰州就职。5月25日，在兰州三爱堂，马步芳宣誓就职，监誓人为国民党中央委员焦易堂，参加就职仪式的有郭寄峤、马鸿逵、陶峙岳、马鸿宾、刘任等人。之后，马步芳及其手下连续几天在兰州大摆宴席，以示庆贺。一时间，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好不热闹。一向将独裁奉为圭臬的马步芳，为了进一步在新的环境中巩固自己的地位，早在东下兰州就职之前，就决定调整长官公署内部组织，以统一人事权。从上述目的出发，宣誓就职后不久，马步芳立即将驻兰州的三个陕西挺进大队缴械遣散，消灭异已。同时，任命青海省政府秘书长马骥为长官公署秘书长，国民党青海省党部主任马绍武为西北行政委员会主任，财政厅长冶成荣为西北财经委员会主任，建设厅长马騄为西北建设委员会主任。尽管上述三个委员会是新设的机构，但它却一跃而成为长官公署的核心组织，使马步芳在长官公署内部扎下可靠的根基。为了笼络人心，马步芳将在兰州的甘肃头面人物张维、水梓、邓春膏、骆力学等人敬为上宾，任命为顾问，以求得上层人士的支持。作为伊斯兰信徒，他还将兰州伊斯兰教的教长及其它教会头人同样视为座上客，倍加敬重，并且拿出一笔可观的金钱，对伊斯兰教所属各级学校进行资助。这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其前进的政治道路上尽可能减少障碍。

马步芳所属部队

然而，马步芳十分明白，自己眼下的地位和今后进一步飞黄腾达，必须以反共为前提，以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基础。当时甘、宁、青三省的军队除马步芳自己的4个军，1个骑兵师和一些保安团约10万人以外，其余驻军都不大听从长官公署的指挥。为了和共产党决战到底，马步芳着手尽快扩充自己的军事力量，在现有军事编制的基础上，又扩编了两个军，一个以马全义为军长，马仲福为副军长；一个以韩起功为军长，孟全禄为副军长，在河西、临夏征拔壮丁。为了防止后院起火，马步芳到兰州后，立即将驻防兰州的警卫部队换成了自己的子弟兵，任命所属一二九军三五七师师长杨修戎为兰州城防警备司令部司令，在三五七师调往陇东作战后，即由原青海省政府驻兰州办事处处长赵珑接任警备司令一职。赵珑多年在兰州，熟悉兰州情况，又是自己的心腹，马步芳总算放心了。为了防止共产党地下组织和其它进步力量及地方实力派对自己的威胁，马步芳责令赵珑：1．对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言论和行为进行掌握了解；2．暗查郭寄峤、马鸿逵等人及社会群众团体的动向；3．厉行保甲、连坐法，控制往来的行人和空运旅客的行动，叫嚣“宁可错杀一千，不让走脱一人。”一时间特务遍城，警察满街，倘有发现可疑之处，往往侦询逮捕，对一些青年学生，认为可疑的，即行逮捕，押往秘密监狱，甚至索性用麻袋一套，在夜间用吉普车载往黄河边，丢入洪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金城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实现自己独霸西北、成为“西北王”的美梦，马步芳在全面拢络人心、到处安插自己亲信的同时，想方设法削弱一心想与自己争高低的宁马集团代表马鸿逵的权力。更有甚者，他还利用各种机会公开羞辱马鸿逵。马步芳到兰就职后，得意忘形，花天酒地，过着荒淫糜烂的生活。马鸿逵为了促使马步芳早日履行享堂会晤时答应保自己担任甘肃省主席的诺言，不时登门拜访。而马步芳则得陇望蜀，心中打着如意算盘：长官到手又想甘肃省主席，既有职位，又有实权，儿子马继援还可捞个青海省主席，新疆省主席一职，则由马呈祥接替。可是这个计划显然与享堂会晤的密约违背，遂派自己的亲信马绍武前往广州活动，自己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时的马鸿逵自享堂会晤后，以为甘肃省主席垂手可得，宁夏自然由他的儿子马敦静接管，甘、宁军政统一，就可以逐步实现独霸西北的野心。于是马鸿逵在拥护马步芳的幌子下，一边联络士绅、鼓动学生致力于倒郭寄峤的活动，一边每天拜访马步芳。最初马步芳还比较客气，随后态度冷淡，以至干脆避往西宁，置马鸿逵于不顾。年6月上旬，在马步芳的指示下，青海省政府秘书长高文远纠合青海上层人士多人，组成“青海代表团”，以马元海为团长，赴兰州向马步芳献礼献马。代表团携带军马匹，原拟给马步芳匹、马鸿逵匹，到兰州后马步芳却不让送给马鸿逵。马元海提出事先已通知马鸿逵不好失言，马步芳才只准送50匹，并只许马元海一人去见马鸿逵。马鸿逵早已知道了这些情况，见到马元海后，劈头就说：“子香目不识丁，是我保荐的，他现在整天和剧团的姑娘们混，把大事丢在脑后了。”第二天马鸿逵准备在西北大厦请青海代表团全体成员吃饭，并回敬每人上等布料一套。马元海将这一情况报告马步芳后，马步芳恼羞成怒，断然命令马元海率代表团于次日返青，不许参加马鸿逵的宴请，不许接受布料。第二天，马鸿逵已准备的几十桌酒席无人去吃，被弄得哭笑不得。此事传遍甘、宁、青三省成为笑谈。

马步芳在兰州加强其法西斯统治的同时，授意在陇东进行反共战役的其子马继援，协同马鸿逵部和胡宗南部，同人民解放军顽固作战。尽管青马、宁马和胡宗南集团在反共、反人民方面有着共同一致的利益，但是各个军事集团之间为了各自的地盘和利益一直矛盾重重、互相倾轧，视对方为眼中盯。胡宗南早就想利用共产党的力量消灭二马杂牌势力。马鸿逵由于马步芳个人私欲膨胀，将享堂会晤约定的保荐马鸿逵任甘肃省政府主席一事抛之脑后，而对马步芳大为恼火。享堂会晤后派往陇东的宁夏兵团的一切行动只听从于马鸿逵，对马步芳父子的命令则采取应付态度。

马步芳之子马继援

年5月，刚刚就任代理西北军政长官的马步芳，在人民解放军由东向西不断推进的形势下，为了保障自己巢穴的安全和实现代替胡宗南统治西北的幻想，和自己的儿子马继援向蒋介石拍电报，要求出兵陇东，协助胡宗南、马鸿逵收复西安。这时的蒋介石在南线正望风而逃，处于绝望之际，看到马步芳父子愿意为自己效劳，喜出望外，即电饬胡宗南出兵协同青、宁两马兵团，直扑咸阳，收复西安。马步芳父子为了达到扩张实力的目的，使用了一切手段，极力笼络宁夏马鸿逵，并和胡宗南取得协定，共同出师咸阳，阻击人民解放军西进。由于马步芳独揽西北军政大权，气焰极为嚣张，不可一世，妄想利用马鸿逵割据西北。于是决定青海兵团和宁夏兵团统由马继援指挥，由平凉向东立即进军。马鸿逵感于自己几十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反共资本，全部交马继援控制，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马兵团于年6月5日分三路向咸阳推进。6月10日先后进抵关头镇、阳峪岭和南北竹干等地区与解放军前哨部队发生了激战。6月13日马继援不自量力，认为乾县、礼泉一带的解放军已被马家军击溃，逐起了抢先争功的念头，于是命令青马部队一九○师、二四八师、一百师和骑八旅，越过宁马部队的防线向咸阳进攻。这时，宁马部队前线指挥官马敦静（马鸿逵次子）、卢忠良等人发觉了马继援的用心却按兵不动。6月13日，青马部队向咸阳城发起攻击。深夜解放军主力部队从西安抵达咸阳，给青马部队以深重打击。进攻咸阳的青马一九○师在师长马振武的率领下连夜撤退。马步芳父子夺取咸阳直扑西安的梦幻成为泡影。坐阵兰州的马步芳对自己在咸阳的失败尚不甘心，企图重整旗鼓，伺机反扑，即令宁马部队马宗光部接替青马八十二军的任务，重返咸阳，同时指示马继援将青马部队集结于礼泉附近，策应宁马部队。宁夏兵团于6月14日接到马步芳向咸阳攻击的命令后，马鸿逵鉴于马步芳私俗膨胀，让宁马部队充当炮灰而保存自己的实力，对马步芳父子更加忌恨，便暗示宁马部队不去咸阳，拒绝接受马步芳父子的摆布，马宗光遵照马鸿逵的指示按兵不动，马步芳也只好指示马继援部后退。

在咸阳反突击作战失败后，胡宗南屯兵于扶风、眉县一带，青、宁二马则退兵于麟游山区。此时的胡宗南和马家军唯恐作远距离撤退、失去并肩协同作战的条件而被解放军各个击破，因而，滞留在上述地区妄想在有利形势下夹击解放军，可胡宗南和马步芳及马鸿逵之间又各有打算，都想借同盟者之力消耗解放军而自己不愿出一兵一卒，并且幻想解放军即将到来的进攻最好向同盟者发起，以便保存实力，乘机获取奇胜。

年，第一野战军第二兵团司令员许光达作扶眉战役战前动员报告

毛泽东和西北野战军的领导人摸透了敌人的心思，决定钳马打胡，先胡后马，开始了西北战场的战略决战。年7月10日，人民解放军发起了扶眉战役。彭德怀决定以十九兵团钳制青、宁二马部队，以一、二、十八兵团在扶眉地区歼灭胡宗南部。经过两天的激战，解放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胡宗南部4个军4万多人。

7月19日，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军以上干部在陕西省宝鸡县虢镇附近的文广村开会。会上彭德怀制定了“钳胡打马”的战略方针，并提出了进行平凉战役的作战计划。毛泽东对彭德怀制定的平凉战役计划表示完全同意，并告诫彭德怀：“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要准备付出较大的代价，千万不可麻痹轻敌，疏忽大意。”

这时，尚有10万兵力的胡宗南残部已退守秦岭山区，因惧怕被解放军聚歼而成为惊弓之鸟；仓皇间撤至陇东地区的青、宁二马却凭险据守，企图阻击解放军西进。元气尚存的马步芳，野心勃勃，妄图“挽狂澜于既倒，定乾坤于西北!”逐令马继援出任陇东兵团司令，并于7月24日派遣西北军政副长官刘任在甘肃静宁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制定了《关山会战复案指导计划》，企图与解放军决战于平凉。这个计划决定：宁马主力一二八军、十一军共6个师又1个骑兵团、2个炮兵营，沿四十里铺、安口窑、华亭一线构筑弧形防御工事阻击西进的解放军；马继援率青马八十二军、一二九军北移六盘山攻击解放军右翼；胡宗南北出天水；坐阵兰州的马步芳，在此役得手的情况下率兵包抄解放军后路。

年，人民解放军涉渡渭河追击国民党胡宗南、马步芳残部

7月21日，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各部队开始了陇东追击。担任主攻任务的十九兵团由乾县、礼泉一线向平凉进击；23日，一兵团由甘谷、陇西、渭源、临洮一线进击；24日，二兵团由秦安、马营镇分两路直插平凉以西，对青、宁二马实施合围，准备决战于平凉。

马呈祥

青马和宁马，历来同床异梦，勾心斗角，都想各自保存实力。马步芳握有西北军政长官之大权，十分狂妄，企图利用宁马兵力打头阵，同解放军决战于平凉；对青马一向存有戒心的宁马则谨慎小心，拒绝执行由马步芳授宜制定的平凉作战计划。当一野大军挥戈西进时，马鸿逵对马步芳让自己在平凉战役充当炮灰的作法十分恼火，尤其当他看到解放军置重兵于其侧背时，深恐自己难逃被歼的厄运，便在银川电令其前线总指挥卢忠良率兵北撤平凉以西。7月27日，马鸿逵从兰州给其在平凉的前线指挥官卢忠良打电话，卢忠良对马鸿逵说：“这里的情况很不好，连手们是靠不住的，他们已翻过六盘山到静宁去了，把我们放在第一线挨打，我们也要想想办法。马鸿逵说：“连手们实在靠不住的话，我们就走民国十八年的路”（指倒戈）。他对卢忠良说：“我们又不曾在河西大肆剿共，此时何必代人受过，看共军向谁开刀。”宁马撤退、青马则全部暴露于解放军面前。马继援一面急向马步芳求援，一面紧缩兵力。长官公署的马步芳获悉马鸿逵撤兵，要通了卢忠良的电话，质问卢忠良：“你为什么不听命令就离开平凉？”卢忠良说：“没有这事，我不是在平凉吗？”马步芳说：“不错，你还在平凉，但你的部队已经离开平凉回宁夏去了，我还是希望你按照命令办事，守在平凉，不然的话，后果由你自己负责。”说罢，喀嚓一声挂上了电话，然后立即电令马继援：“万不要意气用事，速撤回兰州再图大业。”就这样，决战平凉的计划因宁马临阵撤兵青马保存实力而流产。马继援即令其骑兵十四旅扼守陇山要隘固关，掩护其八十二军、一二九军乘几百辆汽车西逃兰州。7月28日，骑十四旅被人民解放军全歼。坐阵兰州的马步芳面对马家军一路溃败、解放军千里追击、神速进展不寒而栗。此时的马步芳，心情沉重，往日的骄横也有所收敛。团体一旦崩溃，我将何以立足？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既复休矣。十五年前河西剿共的血债，难免不被清算。带着上述沉重的心情，马步芳盘算着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于是，他急电驻防新疆的嫡系部队骑兵指挥部指挥马呈祥，令其率领前骑兵第五军原属的骑兵第七师、暂编骑兵第七师等部队，星夜驰援。马呈祥自接马步芳电令后，即与新编第二军军长叶成、师长罗恕仁、新疆省民政厅厅长王曾善、迪化省会公安局局长刘汉栋等，秘密议定纠合乌斯满部，共同反共。旋以西北战局急转直下，解放大军节节推进，一天比一天紧急，于是，他们顾虑重重，决定放弃原来计划，相互观望，不敢冒然开拔。马步芳也因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留下这一支兵力为自己将来后退的第一个脚步，未再催促新疆骑兵军东调。新疆方面仅派绽福寿抽运一批重机关枪等武器弹药，由12辆汽车分载急驰东下兰州增援，以补充新编部队。